卷十七 十七之一
◎生民之什 诂训传 第二十四〔大雅〕
陆曰:自《生民》至《卷阿》八篇,成王、周公之《正大雅》。
《生民》,尊祖也。后稷生於姜嫄,文、武之功起於后稷,故推以配天焉。
〔〇嫄音原。姜,姓。嫄,名。有邰氏之女,帝喾元妃,后稷母也。〕 【疏】“《生民》八章,首章十句,二章、三章八句,四章、五章十句,六章八句,七章十句,卒章八句”至“配天焉”。〇正义曰:作《生民》诗者,言尊祖 也。序又言尊祖之意。以后稷生於姜嫄而来,其文王受命,武王除乱,以定天下之功,其兆本起由於后稷。及周公、成王致大平、制礼,以王功起於后稷,故推举之 以配天,谓配夏正郊天焉。祭天而以祖配祭者,天无形象,推人道以事之,当得人为之主。《礼记》称“万物本於天,人本於祖”,俱为其本,可以相配,是故王者 皆以祖配天,是同祖於天,故为尊也。祖之定名,父之父耳。但祖者始也,己所从始也,自父之父以上皆得称焉。此后稷之於成王,乃十七世祖也。不言姜嫄生后稷 者,经称“厥初生民,时维姜嫄”,是据后稷本之姜嫄,故序亦顺经而为文也。言文、武之功起於后稷者,《周语》云:“后稷勤周,十五世而兴。”是后稷勤行功 业,为周室开基也。《中候·稷起》注云:“尧受《河图》《洛书》,后稷有名录,苗裔当王。”是后稷子孙当王,名见《图》《书》也。文既因之,武亦因之,故 并言“文、武之功起於后稷”也。经八章,上三章言后稷生之所由显异之事,是后稷生於姜嫄也。下五章言后稷长而有功,见其得以配天之意。其言“推以配天”, 结上“尊祖”之言,於经无所当也。
厥初生民,时维姜嫄。
〔传:生民,本后稷也。姜,姓也。后稷之母配高辛氏帝焉。笺云:厥,其。初,始。时,是也。言周之始祖,其生之者,是姜嫄也。姜姓者,炎帝之后。有女名嫄,当尧之时,为高辛氏之世妃,本后稷之初生,故谓之生民。〕生民如何?克禋克祀,以弗无子。
〔传: 禋,敬。弗,去也。去无子,求有子,古者必立郊禖焉。玄鸟至之日,以大牢祠于郊禖,天子亲往,后妃率九嫔御。乃礼天子所御,带以弓韣,授以弓矢,于郊禖之 前。笺云:克,能也。弗之言祓也。姜嫄之生后稷,如何乎?乃禋祀上帝於郊禖,以祓除其无子之疾,而得其福也。能者,言齐肃当神明意也。二王之后,得用天子 之礼。〇禋音因。嫔,婢人反。韣音独,弓衣。祓音拂,又音废。下同。齐,侧皆反,本亦作“斋”。篇末“齐敬”同。〕 履帝武敏歆,攸介攸止。载震载夙,载生载育,时维后稷。
〔传:履,践也。帝,高辛氏之帝也。武, 迹。敏,疾也。从於帝而见于天,将事齐敏也。歆,飨。介,大也。攸止,福禄所止也。震,动。夙,早。育,长也。后稷播百穀以利民。笺云:帝,上帝也。敏, 拇也。介,左右也。夙之言肃也。祀郊禖之时,时则有大神之迹,姜嫄履之,足不能满。履其拇指之处,心体歆歆然。其左右所止住,如有人道感己者也。於是遂有 身,而肃戒不复御。后则生子而养长之,名曰弃。舜臣尧而举之,是为后稷。〇敏,密谨反。歆,许金反。介音戒。震,真慎反。见,贤遍反。齐敏,侧皆反,又如 字。〕 【疏】“厥初”至“后稷”。〇毛以为,本其初生此民者,谁生之乎?是维姜嫄。言有女姓姜名嫄生此民也。既言姜嫄生民,又问民生之状。言姜嫄之生此民, 如之何以得生之乎?乃由姜嫄能禋敬能恭祀於郊禖之神,以除去无子之疾,故生之也。禋祀郊禖之时,其夫高辛氏帝率与俱行,姜嫄随帝之后,践履帝迹,行事敬而 敏疾,故为神歆飨。神既飨其祭,则爱而祐之,於是为天神所美大,为福禄所依止,即得怀任,则震动而有身。祭则蒙祐获福之夙早,终人道则生之。既生之,则长 养之。及成人有德,为舜所举用,播种百穀,以利益下民,维为后稷矣。本其初生,故谓之生民。民则人所不识,后稷是显见之号,故言“是维后稷”以结之。〇郑 唯履帝以下三句为异。其首尾则同。言当祀郊禖之时,有上帝大神之迹。姜嫄因祭见之,遂履此帝迹拇指之处,而足不能满,时即心体歆歆,如有物所在身之左右, 所止住於身中,如有人道精气之感己者也。於是则震动而有身,则肃戒不复御。馀同。〇传:“生民”至“帝焉”。〇正义曰:此章首言生民即后稷也。后稷而谓之 民者,本其初生而未有贵位,生与民同,以民言之,故云“生民,本后稷也”。《晋语》云:“黄帝以姬水成,炎帝以姜水成,成而异德,故黄帝为姬,炎帝为 姜。”是姜者,炎帝之姓,故云“姜,姓也”。言后稷之母配高辛氏帝,谓为帝喾之妃,与喾相配而生此后稷,以后稷为喾之子也。张晏曰:“高辛所兴地名喾,以 字为号,上古质故也。”《大戴礼·帝系篇》:“帝喾卜其四妃之子,皆有天下。上妃,有邰氏之女,曰姜嫄,而生后稷;次妃,有娀氏之女,曰简狄,而生契;次 妃陈锋氏之女曰庆都,生帝尧;下妃娵訾之女曰常仪,生挚。”以尧与契俱为喾子。《家语》《世本》其文亦然。故毛为此传及《玄鸟》之传,司马迁为《五帝本 纪》皆依用焉。其后刘歆、班固、贾逵、马融、服虔、王肃、皇甫谧等,皆以为然。然则尧为圣君,契为贤弟,在位七十载而不能用,必待舜乃举之者,圣人显仁藏 用,匿迹隐端,虽则自知,故不委任,待众举而后用,见取人之大法耳。若稷、契,尧之亲弟,当生在尧立之前,比至尧崩,百馀岁矣。尧崩之后,仍为舜所敕用 者,以其并是上智,寿或过人,不可以凡人促龄,而怪彼永命也。若稷、契即是喾子,则未尝隔世。《左传》之说八元,云“世济其美”者,正以能承父业,即称为 世,不要历数世也。其纬候之书及《春秋命历序》言五帝传世之事为毛说者,皆所不信。〇笺:“厥其”至“生民”。〇正义曰:“厥,其”,《释言》文。“初, 始”,《释诂》文。周始祖,后稷也。周以后稷为始祖,文王为太祖。雍禘太祖,谓文王也。后稷以初始感生,谓之始祖,又以祖之尊大,亦谓之太祖。《周语》 曰:“我太祖后稷之所经纬。”是也。若文王以受命之大,唯得称太祖,不得言始祖也。笺必名此经之民为始祖者,以人之为人,皆有始生之时,如此诗言初生,欲 明自此巳前未有周家种类,周之上元始生於此,故言周之始祖,解其言“厥初”之意也。以炎帝姓姜,故知姜嫄是炎帝之后。姓姜而以嫄配之,故知有女名嫄。妇人 不以名行,此嫄或当是字,但五帝时质,未必有名字之别,故以名言之。郑信谶纬,以《命历序》云“少昊传八世,颛顼传九世,帝喾传十世”,则尧非喾子,稷年 又小於尧,则姜嫄不得为帝喾之妃,故云“当尧之时,为高辛氏之世妃”,谓为其后世子孙之妃也。人世短长无定,於是时书又散亡,未知其为几世,故直以世言 之。其《大戴礼》《史记》诸书,皆郑所不信。张融云:“稷、契年稚於尧,尧不与喾并处帝位,则稷、契焉得为喾子乎?若使稷、契必喾子,如《史记》是尧之兄 弟也。尧有贤弟七十,不用须舜与之,此不然明矣。《诗》之雅、颂,姜嫄履迹而生,为周始祖;有娀以玄鸟生商,而契为玄王。即如毛传、《史记》之说,喾为 稷、契之父,帝喾圣夫,姜嫄正妃,配合生子,人之常道,则《诗》何故但叹其母,不美其父,而云‘赫赫姜嫄,其德不回。上帝是依,是生后稷?’周、鲁何殊。 特立姜嫄之庙乎?”融之此言,盖得郑旨,但以姜嫄为世妃,则於《左传》“世济”之文复协,故易传不以为高辛之妃也。〇传:“禋敬”至“之前”。〇正义曰: 《释诂》云“禋,祭也”,则禋是祭之名。又云“禋,敬也”,义得相通。且祭必致敬,故以禋为敬也。《大宗伯》云:“禋祀昊天上帝。”注云:“禋之言烟。周 人尚臭。烟,气之臭闻者也。”则郑以禋者唯祭天之名,故《书》称“禋于六宗”,郑皆以为天神。经传之中,亦非祭天而称禋祀者,诸儒遂以禋为祭之通名。王肃 云:“《外传》曰:‘精意以享曰禋。’禋非燔燎之谓也。”袁准曰:“禋者,烟气烟熅也。天之体远,不可得就,圣人思尽其心,而不知所由,故因烟气之上,以 致其诚,故《外传》曰‘精意以享,禋’,此之谓也。”准又称:难者曰:“禋于文王,何也?”曰:“夫名有转相因者,《周礼》云‘禋祀上帝’,辨其本言烟熅 之礼也。《书》曰‘禋于文、武’者,取其辨精意以享也。先儒云‘凡絜祀曰禋’,若絜祀为禋,不宜别六宗与山川也。凡祭祀无不絜,而不可谓皆精。然则精意以 享,宜施燔燎,精诚以假烟气之升,以达其诚故也。”切以准言为然。郑於《尚书》以文、武於明堂配五帝,故亦以称禋。是禋名唯施於祭天也。传於此下,即说郊 禖之祀。郊必祭天,则毛亦以此禋为祭天。其馀《书传》言禋者,则未知毛意与谁同也。弗训为去,心所不欲,即当去之,故以“弗,去”谓去无子以求有子也。经 言禋祀,未知所祀之神,故云“古者必立郊禖焉”。言此祀,祀郊禖也。知者,以妇人无外事,不因求子之祭,无有出国之理。又禋祀以求子,唯禖为然,故知禋祀 是祀禖也。既言所祀之神,因言其祭之礼。自“玄鸟至之日”以下,皆《月令》文。所异者,唯彼“郊”作“高”耳。玄鸟,燕也。燕至在春分二月之中,燕以此时 感阳气来集人堂宇,其来主为产乳蕃滋,故王者重其初至之日,用牛羊豕之太牢,祀於郊禖之神,盖祭天而以先禖者配之。变禖言禖者,神之也。其祭之时,天子亲 自身往,敬其事,故亲祭之。於时后妃率九嫔从之,而往侍御於祭焉。天子内官有后也,夫人也,嫔也,世妇也,女御也,而独言九嫔者,以后是内官之主,须后妃 率之,五等则九嫔居中,举中而言,明百二十人皆往也。未有孕而往者,求其早有孕也。内官百二十人,周之制也。高辛之时,未有此数,因礼之成文而引之耳。於 祀之时,乃以醴酒礼天子所御,谓已被幸有娠者也。使太祝酌酒饮之於郊禖之庭,以神之惠光显之也。既饮之酒,又带以弓之韣衣,授以弓矢,使执之於郊禖之前。 弓矢者,男子之事,使之带弓衣,执弓矢,冀其所生为男也。郑於《月令》之注,其意则然。唯“高禖”异耳。故郑注云:“高辛氏之世,玄鸟遗鳦卵,简狄吞之而 生契。后王以为禖官嘉祥而立其祀焉。”以为由高辛有嘉祥,故称高禖。蔡邕《月令章句》云:“高禖,祀名。高犹尊也,禖犹媒也。吉事先见之象,谓之人先。” 毛於此及《玄鸟》传皆依作“郊禖”,则读高为郊。下传云:“从於帝而见於天。”则此祭为祭天,不祭人先也。於郊故谓之郊,不由高辛,亦不以高为尊也。郊天 用特牲,而此祭天用太牢者,以兼祭先禖之神,异於常郊故也。郑於此笺亦云“禋祀上帝於郊禖”,则后稷未生之前,已有郊禖之祀矣。而《月令》注以为,简狄吞 鳦卵生契,后王以为嘉祥而立其祀”。
又以契之后王始立此祀。二义不同者,《郑记》王权有此问,焦乔答云:“先契之时,必自有禖氏祓除之祀,位在南郊,盖以 玄鸟至之日祀之矣。”然得禋祀,乃於上帝也。娀简吞鳦有子之后,后王以为媒官嘉祥,祀之以配帝,谓之高媒。毛传亦云:“郊禖者,以古自有於郊克禋之义。” 又据礼之成文耳。祀天而以先禖配之,义如后土祀以为社。此是郑冲弟子为说,以申郑义。其意言高辛已前,祭天於郊,亦以先禖配之,谓之郊禖。至高辛之世,以 有吞鳦之事,以为禖之嘉祥,又以高辛之世,禖配此祭,故改之而为高禖。故此笺从传为郊祀礼,解其高义。后王以为媒官嘉祥而立其祀,谓立禖以配郊,非谓立郊 求子始於后王。郑意或当然也。如此为说,可得合《诗》《礼》二注耳。然《礼》注为高辛之世者,谓高辛之后世子孙犹号高辛,其时简狄吞鳦卵生契,如此得与稷 同时为尧臣耳。〇笺:“克能”至“之礼”。〇正义曰:“克,能”,《释言》文。《释诂》云:“祓,福也。”孙炎曰:“祓除之福。”《周语》云:“祓除其 心。”《女巫》云:“祓除衅浴。”《左传》:“祓社衅鼓。”《檀弓》云:“巫先祓柩。”皆祓除凶恶,义取祓去,故云“弗之言祓也”。禋祀上帝於郊禖,祓除 其无子之疾,以得其福,虽解弗字为异,与传“去无子”之意亦同也。非天子不得祭天,此姜嫄是为高辛氏后世之妃,则其夫不为天子,所以得祈郊禖,祭天神,故 解之云“二王之后,得用天子之礼”故也。王者存先代,所以通天三统,使得行其正朔,用天子之礼。故《礼运》曰:“杞之郊也,禹宋之郊也。”契是二王之后, 得祭天也。下言后稷功成,乃封之於邰,则此时必有国矣。未知其国之名,所在之地耳。〇传:“履践”至“利民”。〇正义曰:诸《书传》言姜嫄履大迹生稷、简 狄吞鳦卵生契者,皆毛所不信,故以帝为高辛氏帝。盖以二章、卒章皆言上帝,此独言帝不言上,故以为高辛氏帝也。《释训》云:“履帝武敏。武,迹也。敏,拇 也。”传既依《尔雅》,以武为迹,而不以敏为拇者,毛意盖谓《尔雅》不可尽从故也。心识速疾谓之敏,故训敏为疾。又解姜嫄得践帝迹所由,以高辛之帝亲行禋 祀,姜嫄从於帝,而往见於天,故行在后而践帝之迹。从帝见天,即上传所云“后妃率九嫔御”是也。践迹者,直谓随后行耳,非必以足蹑其践地之处也。将事齐敏 者,将,行也,谓行祀天之事齐敬而速疾也。鬼神食气谓之歆,故以歆为飨,谓祭而神飨之也。“介,大”,《释诂》文。福禄所止,谓止於姜嫄,使之早有子也。 “震,动。夙,早。育,长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动谓怀任而身动也。昭元年《左传》曰“邑姜方震大叔”,哀元年《左传》曰“后缗方震”,皆谓有身为震也。早 者,言其得福之早。得福乃有身,早文应在震上,今在下者,见有身而始知得福,故先震后夙,且以为韵。故姜嫄之配高辛,亦应久矣,未必生稷之岁始来配之。若 前巳禋祀,此年始震,则是得福晚矣。而言早者,作者因事而言,以祈即有子,故继祈为早耳。又解此人其名曰弃,所以谓之后稷者,以其身为稷官,能种百穀以利 民,故以后稷称之。《周本纪》云:“尧举弃为农师,天下得其利。”《尧典》云:“帝曰:‘弃,黎民阻饥,汝后稷播时百穀。’”是其利民之事也。〇笺:“帝 上帝”至“后稷”。〇正义曰:郑以此及《玄鸟》,是说稷以迹生、契以卵生之经文也。《河图》曰:“姜嫄履大人迹生后稷。”《中候·稷起》云:“苍耀稷生感 迹昌。”《契握》云:“玄鸟翔水遗卵流,娀简吞之,生契封商。”《苗兴》云:“契之卵生,稷之迹乳。”《史记·周本纪》云:“姜嫄出野,见巨人迹,心忻然 悦,欲践之。践之,而身动如孕者。及期而生弃。”《殷本纪》云:“简狄行浴,见玄鸟堕其卵。简狄取吞之,因孕生契。”是稷以迹生、契以卵生之说也。又《閟 宫》云:“赫赫姜嫄,其德不回,上帝是依。”言上帝依姜嫄以生后稷,故以帝为上帝。且郑以姜嫄非高辛之妃,自然不得以帝为高辛帝矣。此上帝即苍帝灵威仰 也。《长发》笺云:“帝,黑帝。”此不言苍帝者,彼以下有玄王,故言“黑帝”。此下有上帝,故言“上帝”。各随经势而为文也。《尔雅》引此释之,而以敏为 拇指,故依用之,云:“敏,拇也。”孙炎曰:“拇,迹大指处。”《释诂》云:“介,右也。”郭璞曰:“相佑助也。”孙炎曰:“介者,相助之义,如人之左右 手,故以介为左右也。”传以夙为早。震后言早,於事不次,故转之云:“夙之言肃,自肃戒也。”以纬候及《史记》诸文,故知祀郊禖之时,则有大神之迹,姜嫄 履之也。履神之迹,直言武足矣,而复言拇,是先履其跟之迹,又移足以就拇。既言大迹,明不能满,故云:“足不能满,履其拇指之处。”履拇之下而即言歆,故 知心体歆歆然,意动之状也。左右所止住,如有人道感己者,谓如人夫妻交接之道。《檀弓》曰:“寡妇不夜哭。”注云:“嫌思人道。”亦谓此也。於是遂有身, 肃戒不复御,解“载震载夙”也。《大明》曰:“大任有身。”是为震为有身。《静女》传曰:“生子月辰,以金环退之。妇人有娠,则礼当不御。”故所以自肃戒 也。后则生子而长养之,解“载生载育”也。《周本纪》云:“弃之隘巷、寒冰,后收养之。初欲弃之,因名曰弃。”《尧典》云:“帝曰:‘弃’。”是名之曰 弃。文十八年《左传》曰:“高辛氏有才子八人,尧不能举。舜臣尧而举之,使布五教於四方。”《尧典》注云:“举八元,使布五教。”契在八元中。稷亦高辛氏 之后,自然在八元中矣,故知舜臣尧而举之。《尧典》注又云:“尧初天官为稷,舜登用之年,举弃为之。”故云“是为后稷”。《郑志》赵商问:“此笺云‘帝, 上帝’。又云:‘当尧之时,姜嫄为高辛氏世妃。’意以为非帝喾之妃。《史记》喾以姜嫄为妃,是生后稷,明文皎然。又毛亦云‘高辛氏帝’。苟信先籍,未觉其 遍隐,是以敢问易毛之义。”答曰:即姜嫄诚帝喾之妃,履大人之迹而歆歆然,是非真意矣。乃有神气,故意歆歆然。天下之事,以前验后,其不合者,何可悉信? 是故悉信亦非,不信亦非。稷稚於尧,尧见为天子,高辛与尧并在天子位乎?是笺易传之意也。
诞弥厥月,先生如达。
〔传:诞,大。弥,终。达生也,姜嫄之子先生者也。笺云:达,羊子也。大矣后稷之在其母,终人道十月而生。生如达之生,言易也。〇弥,面支反。达,他未反。注同。《说文》云:“小羊也。”沈云:“毛如字。”易,以豉反。下同。〕 不坼不副,无菑无害。
〔传:言易也。凡人在母,母则病。生则拆副菑害其母,横逆人道。〇坼,敕宅反。副,孚逼反,《说文》云:“分也。”《字林》云:“判也。”匹亦反。菑音灾。注同。〕 以赫厥灵,上帝不宁。不康禋祀,居然生子。
〔传:赫,显也。不宁,宁也。不康,康也。笺云:康、宁皆安也。姜嫄以赫然显著之徵,其有神灵审矣。此乃天帝之气也,心犹不安之。又不安徒以禋祀而无人道,居默然自生子,惧时人不信也。〕 【疏】“诞弥”至“生子”。〇毛以为,上言得福有子,此言其生之易。言可美大矣,姜嫄之孕后稷,终其孕之月而生之。妇人之生首子,其产多难。此后稷虽 是最先生者,其生之易,如达之生然。羊子以生之易,故比之也。其生之时,不坼割,不副裂其母,故其母无灾殃,无患害,以此故可美大也。天既祐令有身,又使 之生易,是天意以此显明其有神灵也。上天之意,岂不降福而安之乎?言上天诚降福而安之,使母之无病苦,子得易生,是天安之也。姜嫄之身,岂不见安於禋祀 乎?言姜嫄实见安於禋祀,祈则有子,生之又易,是为禋祀所安也。由为禋祀所安,故得居处怡然,无病而生子也。〇郑唯下四句为异。言姜嫄履迹有身,其生又 易,以此赫然显著之徵,其有神灵审也。此乃上帝精气,姜嫄心不自安,以天人道隔,而人生天胤,故心不自安也。非徒生天之胤,心不自安,又不安其徒禋祀神 明,无人道交接,居处默然而生此子。以无夫而生,又惧时人不信,当弃而异之,使人知其异,故下所以弃之也。〇传:“诞大”至“生者”。〇正义曰:“诞, 大”,《释诂》文。“弥,终”,《释言》文。“达,生者”,言其生易如达羊之生,但传文略耳,非训达为生也。又解言先生之意,以人之产子,先生者多难,此 后稷是姜嫄之子最先生者,应难而今易,故言先生以美之。此主言后稷是姜嫄首子而已。后稷有同母弟妹以否,书亦无文焉。〇笺:“达羊”至“言易”。〇正义 曰:《说文》云:“达,小羊也。从羊,大声。”薛琮答韦昭曰:“羊子初生达,小名羔,未成羊曰羜,大曰羊。长幼之异名。以羊子初生之易,故以比后稷生之易 也。《大戴礼》及《春秋元命包》皆云‘人十月而生’。《周本纪》云:‘姜嫄践巨人迹,身动如孕者,及期而生子。’则终一年矣。此言终月,必终人之常月。马 迁之言未可信也。”〇传:“言易”至“人道”。〇正义曰:经之所言,皆说其生之易,故云“言易也”,以总解一经。又解易生所以为美者,以凡常之人,在母腹 则病,其生则又坼副灾害其母,以横逆人道。今后稷之生,能无坼副灾害,故美之也。《晋语》云:“文王在母不忧。”是谓未生为在母。坼副皆裂也。《礼记》 曰:“为天子削瓜者副之。”是副为裂也。坼副灾害其母,皆谓当产之时。《閟宫》云:“无灾无害,弥月不迟。”亦谓生时无灾害,故彼笺引此解之,明其同也。 然则此经止言生易,不言在母病。传言“凡人在母,母则病”者,因其生之易,从在母而本之,见凡人之生不如后稷,所以为美耳。横逆人道,谓不由人所生之道 也。《史记·楚世家》云:“陆终娶於鬼方氏曰女溃,孕三年不乳。乃剖其左胁,获三人焉。剖其右胁,获三人焉。”《帝王世纪》云:“简狄剖背生契。”如此之 类,是横逆人道也。若然,契亦大贤,剖背而出,则坼副灾害不为恶矣。此美其无灾害者,人之贤愚,不由母生之难易,要人情皆欲其易,不欲其难。因见稷之生 由,言之以为美耳。《晋语》曰:“大任震文王不变,少溲於豕牢而得文王,不加病焉。”亦美文王生易,与此同矣。此言横逆人道,谓人所生之道。上笺云“终人 道”者,谓人在母腹之道。如有人道感己者,谓人交接之道。人道之言虽同,三者皆小别耳。〇传:“赫显”至“康也”。〇正义曰:以赫是明貌,故为显也。天实 降福,以安后稷,美姜嫄实为因禋祀所安。而经乃言不宁不康,故皆反其言也。王肃云:“天以是显著后稷之神灵降福而安之,言姜嫄可谓禋祀所安,无疾而生 子。”〇笺:“康宁”至“不信”。〇正义曰:“康、宁皆安”,《释诂》文。笺以此章上四章言后稷之生,下章言其弃之。此经四句文在既生之后、弃之上,则是 说其弃子之意,为下章张本,故易传也。履大迹而有身,不由夫而生子,是有显著之徵也。既见如此徵验,知其实有神灵,故云姜嫄以赫然显著之徵,其有神灵审 矣。言姜嫄自知此子审是神灵所生也。又解上帝不宁之意,祀天而见大人迹,履之如有感己。此感之者,乃是天帝之气,人不当共天交接。今乃与天生子,子虽生 讫,其心犹不安之也。上帝不宁者,为生天之胤,故不安。“不康禋祀”者,惧时人不信,故不安也。以此故再言不安徒禋祀而无人道,空祀神明而无人道交接,故 居位默然而得生子,惧时人不信其然,或得疑其犯 礼奸淫而有此胤,以此又复不安。姜嫄既有此事不安,欲望众信,故弃之以显其异,使众人知之也。《异义》 《诗》齐鲁韩、《春秋公羊》说圣人皆无父感天而生,《左氏》说圣人皆有父。谨案《尧典》“以亲九族”,即尧母庆都感赤龙而生尧,尧安得九族而亲之?《礼 谶》云“唐五庙”,知不感天而生。玄之闻也,诸言感生得无父,有父则不感生,此皆偏见之说也。《商颂》曰:“天命玄鸟,降而生商。”谓娀简吞鳦子生契,是 圣人感见於经之明文。刘媪是汉太上皇之妻,感赤龙而生高祖,是非有父感神而生者也?且夫蒲卢之气妪煦桑虫成为己子,况乎天气因人之精就而神之,反不使子贤 圣乎?是则然矣,又何多怪?如郑此言,天气因人之精使之贤圣,则天气不独生人。此姜嫄得无人道而生子者,言非一端也。彼以古今异说,言感生则不得有父,有 父则不得感生,偏执一见,理未弘通,故郑引蒲卢为喻,以证有父得感生,非必由父也。所引吞鳦生契,即是不由父矣,又何怪於后稷也?稷、契等虽感天气,母实 有夫,则亦为有父。继父为亲,故称喾之胄,唐尧之亲九族,立五庙,亦犹此也。稷、契俱是感生,弃稷不弃契者,人之意异耳。或者简狄虽则吞鳦,仍御於夫,其 心自安,故不弃之耳。马融之说此诗,则异於是矣,故云“仍御於夫”。王肃引马融曰:“帝喾有四妃,上妃姜嫄生后稷,次妃简狄生契,次妃陈锋生帝尧,次妃娵 訾生帝挚。挚最长,次尧,次契。下妃三人,皆已生子,上妃姜嫄未有子,故禋祀求子。上帝大安其祭祀而与之子。任身之月,帝喾崩。挚即位而崩,帝尧即位。帝 喾崩后十月而后稷生,盖遗腹子也。虽为天所安,然寡居而生子,为众所疑,不可申说。姜嫄知后稷之神奇,必不可害,故欲弃之,以著其神,因以自明。尧亦知其 然,故听姜嫄弃之。”肃以融言为然,又其《奏》云:“稷、契之兴,自以积德累功於民事,不以大迹与燕卵也。且不夫而育,乃载籍之所以为妖,宗周之所丧 灭。”其意不信履大迹之事,而又不能申弃之意,故以为遗腹子,姜嫄避嫌而弃之。王基駮之曰:“凡人有遗体,犹不以为嫌,况於帝喾圣主,姜嫄贤妃,反当嫌於 遭丧之月便犯 礼哉!人情不然一也。就如融言,审是帝喾之子,凡圣主贤妃生子,未必皆贤圣,能为神明所祐。尧有丹朱,舜有商均,文王有管、蔡。姜嫄御於帝喾 而有身,何以知其特有神奇而置之於寒冰乎?假令鸟不覆翼,终疑逾甚,则后稷为无父之子,喾有淫昏之妃,姜嫄有污辱之毁,当何以自明哉!本欲避嫌,嫌又甚 焉,不然二也。又《世本》云:‘帝喾卜其四妃之子,皆有天下。’若如融言,任身之月而帝喾崩,姜嫄尚未知有身,帝喾焉得知而卜之?苟非其理,前却絷碍,义 不得通,不然三也。不夫而育,载籍之所以为妖,宗周之所以丧灭。诚如肃言,神灵尚能令二龙生妖女以灭幽王,天帝反当不能以精气育圣子以兴帝王也?此適所以 明有感生之事,非所以为难。肃信二龙实生褒姒,不信天帝能生后稷,是谓上帝但能作妖,不能为嘉祥。长於为恶,短於为善,肃之乖戾,此尤甚焉。”马昭曰: “稷奇见於既弃之后,未弃之前,用何知焉?”孙毓云:“天道徵祥,古今有之,皆依人道而有灵助。刘媪之任高祖,著有云龙之怪;褒姒之生,由於玄鼋之妖。巨 迹之感,何独不然?而谓自履其夫帝喾之迹,何足异而神之,乃敢弃隘巷寒冰、有覆翼之应乎?而王传云‘知其神奇,不可得害’,以何为徵也?且匹夫凡民,遗腹 生子,古今有之。喾崩之月,而当疑为奸,非夫有识者之所能言也。郑说为长,群贤以郑为长,长则信矣。所言王短,短犹未悉,何则?马、王立说,自云述毛。其 言遗腹寡居,必谓得毛深旨。案下传曰‘天生后稷,异之於人,欲以显其灵’。帝不顺天,是不明也,故承天意而异之於天下。是言天异后稷於人,帝又承天之意, 所以弃而异之,明示天下,安有遗腹寡居之事乎?即由天异而弃之,何须要在寡居?若以寡居为嫌,何以必知其异?若使无异可弃,竟当何以自明?又上传云‘帝高 辛氏’,下传云‘帝不顺天’,则帝亦高辛之帝,安得谓之尧也?五章传云‘尧见天因邰而生后稷’,目之曰尧,不名为帝,益知此帝不为尧也。何以尧知其然,听 姜嫄弃之?且马、王之说,姜嫄高辛之正妃,其於帝尧则君母也,比之后世则太后也。以太后之尊,欲弃己子,足以自专,不假尧命,何云听弃之也?又尧为人兄, 听母弃弟,纵其安忍之心,残其圣父之胤,不慈不孝,亦不是过。岂有钦明之后,用心若此哉!若以尧知其神,故为显异,则尧之知稷之甚矣。初生以知其神,才长 应授之以位,何当七十馀载,莫之收采?自有圣弟,不欲明扬,虞舜登庸,方始举任,虽帝难之,岂其若此!故知王氏之说,进退多尤。所言遗腹,非毛旨矣。其解 文义传意或然,故采其释经之辞,遗其寡居之说。”
诞寘之隘巷,牛羊腓字之。
〔传:诞,大。寘,置。腓,辟。字,爱也。天生后稷,异之於人,欲以显其灵也。帝不顺天,是不明也,故承天意而异之於天下。笺云:天异之,故姜嫄置后稷於牛羊之径,亦所以异之。〇寘,之豉反。下同。隘,於懈反。巷,户降反。腓,符非反,避也。〕 诞寘之平林,会伐平林。
〔传:牛羊而辟人者,理也。置之平林,又为人所收取之。诞寘之寒冰,鸟覆翼之。大鸟来,一翼覆之,一翼藉之,人而收取之,又其理也,故置之於寒冰。〇藉,在夜反。〕 鸟乃去矣,后稷呱矣。
〔传:於是知有天异,往取之矣。后稷呱呱然而泣。〇呱音孤,泣声也。《尚书》云:“启呱呱而泣。”是也。〕 【疏】“诞寘”至“呱矣”。〇正义曰:上言后稷之生,此言弃稷之事。言可美大矣,弃此后稷,置之於狭隘巷中,牛羊其避而怜爱之。婴儿未有所知,当为牛 羊所践,今乃避而爱之,故可美大矣。以牛羊避人,理之常也,又置之平林,可美大矣。又弃此后稷,置之平地林木之中,会值有人往伐平林,伐木之人见而收取 之。婴儿之在林野,当为鸟兽所害,乃值人收取,是可美大矣。又以人之取人,乃是常理,复置之寒冰,可美大矣。复弃后稷朝旦於寒冰之上,有鸟以翼覆、以翼藉 之。鸟非人类,而覆藉人,是可美大矣。既知有神人往收取,鸟乃飞去矣。后稷遂呱呱然而泣矣。此其有神灵之验也。〇传:“字爱”至“天下”。〇正义曰: 《易·屯卦》云:“女子贞,不字。十年乃字。”是字为爱之义也。知天生后稷异之於人者,若其不异,不应弃之。异之於人,谓有奇表异相,若孔子之河目海口, 文王之四乳龙颜之类。但《书传》不言后稷异状,无得而知之耳。言帝喾若不顺天意以显之,则是为不明,则弃之者,帝意也。以此传观之,则后稷之生,喾尚存 矣,不得为遗腹矣。〇笺:“天异”至“异之”。〇正义曰:笺以履迹而得后稷,虽与传禋祀得之不同,其於异而显之意亦一也,故乘传而释之也。天降精气,以生 后稷,本欲异之,故姜嫄置后稷於牛羊之径,亦以异之。亦者,亦天也。〇郑以姜嫄非帝喾之妃,其弃后稷,出姜嫄之意,故言姜嫄也。步道曰径,以经称隘巷,故 以径言之。此诗之意,欲显其异而弃之。《周本纪》以为不祥,故弃之,谬矣。〇传:“大鸟”至“藉之”。〇正义曰:以翼能覆藉婴儿,故知大鸟也。以经“翼” 在“覆”下,则上覆下翼,明非一翼耳。人体忌寒,近冰尤甚,既奇而覆之,明亦爱而藉之,故知一翼覆之,一翼藉之。经因鸟有二翼,互其文以见此意耳。姜嫄以 玄鸟至月而禋祀,在母十月而生稷,其生正当冰月,故得弃之冰也。
实覃实訏,厥声载路。诞实匍匐,克岐克嶷,以就口食。
〔传:覃,长。訏,大。路,大也。岐,知意 也。嶷,识也。笺云:实之言適也。覃,谓始能坐也。訏,谓张口呜呼也。是时声音则已大矣。能匍匐,则岐岐然意有所知也。其貌嶷嶷然,有所识别也。以此至于 能就众人口自食,谓六七岁时。〇覃,徒南反,本或作“谭”。訏,况于反。匍音蒲,又音符,本亦作“扶”。匐,蒲北反,又音服,本亦作“服”。岐,其宜反。 嶷,鱼极反,《说文》作“{口疑}”,云:“小儿有知。”长,张丈反,或如字。别,彼列反。〕 蓺之荏菽,荏菽旆旆,禾役穟穟,麻麦幪幪,瓜瓞唪唪。
〔传:荏菽,戎菽也。旆旆然,长也。役,列 也。穟穟,苗好美也。幪幪然,茂盛也。唪唪然,多实也。笺云:蓺,树也。戎菽,大豆也。就口食之时,则有种殖之志,言天性也。〇蓺,鱼世反。荏菽,而甚 反,“叔”或作“菽”,音同。郭璞云:“今胡豆是。”旆,蒲具反。穟音遂。幪,莫孔反。瓞,田节反。唪,布孔反,徐又薄孔反。长如字,又张丈反。〕 【疏】“实覃”至“唪唪”。〇毛以为,上既言收取后稷,此说其长养之事。言后稷实以渐大,言差大於呱呱之时也。於是之时,其口出音声则已大矣,不复如 呱呱时而已。又叹之,言后稷可美大矣,实始匍匐之时,已能意有所知岐岐然,又能貌有所识嶷嶷然,以渐有智慧,能就人之口取食而啖之。才始能食,即有种殖之 志。所种蓺之者,是荏菽也。此荏菽乃旆旆然长大。种禾则使有行列,其苗则穟穟然美好。所种之麻麦,则幪幪然茂盛。所种之瓜瓞,其实则唪唪然众多。是其本有 天性,种则美好,於后果为稷官,而天下蒙赖。於“匍匐”之上言“诞”者,为岐嶷发文,美大於匍匐之时能岐嶷也。〇郑唯“实覃实訏”为异。言適始能坐而覃 然,適始张口而訏然。馀同。〇传:“覃长”至“嶷识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言》云:“覃,延也。”延引是渐长之义,故为长也。“訏,大。路,大”,《释诂》 文。以岐、嶷言克,克是其性智之能,故以岐为有智之意,嶷为有识之貌。内有所知,乃外能识物,故先岐后嶷。〇笺:“实之”至“岁时”。〇正义曰:“实覃实 訏”,为“厥声载路”而言;“诞实匍匐”,为“克岐克嶷”而设,败实之为义,不指覃訏匍匐之体,故云“实之言適也”。適覃訏而声已大,適匍匐而已能岐嶷, 为早慧之势也。定本为“实之言是”。案《集注》并为“適”。又以上言呱矣,谓其泣之声。下言匍匐,指其小之体。覃訏之文在其间,则亦指小时之实状,故云 “覃,谓始能坐。訏,谓张口呜呼”。《仪礼》注云:“禫之言澹。澹然,安意也。”则覃亦安意,故为坐也。訏音呼,字又从言,故为张口呜呼。是时声音则已大 矣,谓大於呱呱之时,因言张口呜呼,即说音声之大。且婴儿既坐而后弄口,破坐而后匍匐,则智识渐生,故於匍匐之下言岐、嶷,皆为事之次也。所知在於心神, 故云“岐岐然意有所智”;识别发於耳目,故云“其貌嶷嶷然有所识别”,见内外之异也。岐、嶷皆是其貌,故重言之。此岐、嶷在匍匐之时,则其生亦未一年矣。 就口食之时,则已稍大,故云“以至於能就众人口自食,谓六七岁时”也。言“至於”者,后此至彼,见其间悬远之意也。后稷以上智之资,必当早慧,六七岁时不 应犹就人食。郑言六七岁者,以凡人之事准之耳。或以为就口食者,谓为稷官,以成就众人口食。案下笺云:“就口食之时,已有种殖之志,言天性也。”若为稷官 之时,始有种殖之志,不足言其天性。且种殖之志,非始官居之日,指斥居官,不得云口食。以此知以就口食,正谓就众人之口自取食矣。〇传:“荏菽”至“多 实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草》云:“戎菽谓之荏菽。”孙炎曰:“大豆也。”此笺亦以为大豆。樊光、舍人、李巡、郭璞皆云:“今以为胡豆。”璞又云:“《春秋》 ‘齐侯来献戎捷’,《穀梁传》曰:‘戎菽也。’《管子》亦云:‘北伐山戎,出冬葱及戎菽,布之天下。’今之胡豆是也。”案《尔雅》戎菽皆为大豆,注《穀 梁》者亦以为大豆也。郭璞等以戎、胡俱是夷名,故以戎菽为胡豆也。后稷种穀,不应舍中国之种,而种戎国之豆,即如郭言齐桓之伐山戎,始布其豆种,则后稷之 所种者,何时绝其种乎?而齐桓复布之礼有戎车,不可谓之胡车,明戎菽正大豆是也。此荏菽重言者,以蓺之之文为下总目,於荏菽配之为句,又分别说其茂之状, 故重言之。人供役者在於行列,禾无在役之义,故知役为列也。言其行相当,因禾文单,故以役配之。其旆旆、穟穟、幪幪,皆言生长茂盛之貌。因其文异,故以 长、好、茂散而承之,其实互相通。瓜瓞与五穀异苗,以其蔓长,故不为叶茂,而以唪唪为多实也。定本“唪唪多实”之上,云“瓜瓞瓝也”,案《集注》等并无此 四字。〇笺:“蓺树”至“天性”。〇正义曰:树者,种木之名,可为种殖通称,故云“蓺,树也”。上言以就口食,此经接於其下,故此所陈,即是就食时事。就 口食之时,已有此种殖之志,言其天性也。言其天性善於种殖,於后果为稷官。《周本纪》曰:弃为儿时,其游戏,好种殖,麻麦美。即此是也。又曰:“及为成 人,遂好耕农,相地之宜,宜五穀者稼穑之,民皆法之。尧闻之,举弃为农师,天下宜其利。”下章是也。
诞后稷之穑,有相之道。
〔传:相,助也。笺云:大矣,后稷之掌稼穑,有见助之道。谓若神助之力也。〇相,息亮反。注同。〕 茀厥丰草,种之黄茂。实方实苞,实种实褎,实发实秀,实坚实好,实颖实栗,即有邰家室。
〔传: 茀,治也。黄,嘉谷也。茂,美也。方,极亩也。苞,本也。种,杂种也。褎,长也。发,尽发也。不荣而实曰秀。颖,垂颖也。栗,其实栗栗然。邰,姜嫄之国 也。尧见天因邰而生后稷,故国后稷於邰,命使事天,以显神顺天命耳。笺云:丰、苞亦茂也。方,齐等也。种,生不杂也。褎,枝叶长也。发,发管时也。栗,成 就也。后稷教民除治茂草,使种黍稷。黍稷生则茂好,孰则大成。以此成功,尧改封於邰,就其成国之家室无变更也。〇茀音拂,《韩诗》作“拂”。拂,弗也。 种,支勇反。注“种,杂种”、“种,生不杂”、下“嘉种”并注并同。褎,余秀反。颖,营井反,穗也。《尚书》云:“唐叔得禾,异亩同颖。”是也。邰,他来 反,后稷所封国也,今在京兆武功县。〕 【疏】“诞后稷”至“家室”。〇毛以为,既言后稷为儿时好种田,此后言其为稷官时事也。可美大矣,后稷之教民稼穑,若有神明相助之道。言种之必好,似 有神助,故可大也。又说其若有神助之状,言后稷之教民种殖,乃除治而去其茂盛之草,既去其草,於此地种之以黄色而茂盛者谓黍稷之穀也。於是此穀既生,实方 正而极於垄亩无空缺之地,实根本而尽皆均调无稀穊之处,谓春生之时也。其苗实雍种而肥大,实褎褎然而生长,谓夏末时也。稍至秋初,禾又出穗,实尽发於管, 实生粒皆秀更复少时其粒,实皆坚成,实又齐好,实穗重而垂颖,实成就而栗栗然,以此故收入弘多。尧善其功,而赐之土宇,封之於邰,就有邰国之家室焉。〇郑 以方谓苗生齐等,苞谓苗之茂盛,种谓田种不杂,成功而改封於邰,非始有国土,唯此为异。其文势则同。〇笺:“大矣”至“之力”。〇正义曰:下言有邰家室, 言功成之时,则此章说为官时事,故云后稷之掌稼穑也。助人者,唯神耳,故知有见助之道,谓若神助之力。〇传:“茀治”至“天命”。〇正义曰:“茀,治”, 《释诂》文。此说后稷教彼而言种黄,则黄色是穀也。穀之黄色者唯黍稷耳,黍稷穀之善者,故云“黄,嘉穀也”。以黍稷是民食之主,故举以为言。其实诸种之穀 皆种之。《閟宫》言“植稚菽麦”,《尚书》称“播时百穀”,是所种非独黄也。茂盛则人所美爱,故以茂为美。此种之黄茂为下总目,自此以下皆说嘉穀茂盛,故 先言黄盛以总之。方者,正方之义,谓极尽垄亩,种无不生,地皆方正有苗,故以方为极亩。《易》称“系于苞桑”,谓系之桑本,故以苞为本。《庄子》说木之肥 大云“雍肿无用”,故以种为雍肿,谓苗之肥盛也。褎者,禾长之貌,故言长也。发者,穗生於苗,初发苗生也。以上言苗之极亩平均则发者,非独一茎发耳,故言 “尽发”。则褎亦尽长。秀颖好栗皆亦尽然。举一以明上下也。《释草》云:“华,荂荣也。木谓之华,草谓之荣,不荣而实谓之秀,荣而不实谓之英。”是不荣而 实曰秀也。李巡曰:“分别异名以晓人。”然则彼是英秀对文,以英为不实,故以秀为不荣。其实黍稷皆先荣后实。《出车》云:“黍稷方华。”是嘉穀之秀必有荣 也。此传因彼成文而引之耳。《说文》云:“颖,禾末也。”《禹贡》定赋远近之差,二百里纳铚,三百里纳秸。注云:“铚,断去也。”秸又云颖,则颖是禾穗之 挺。《书序》云:“唐叔得禾,异亩同颖。”谓挺上合也。美其禾之成就,不当言其有颖而已,故云“颖,垂颖”。言其穗重而颖垂也。要是穀穗成就之颖,故云 “其实栗栗然”。桓六年《左传》云:“奉酒醴以告曰:‘嘉栗旨酒。’”服虔云:“穀之初熟为栗。”是栗为穀熟貌。《世本》云:“有邰氏女曰姜嫄。”故知邰 是姜嫄之国也。传以此言封之於邰,下言祭天之事,故解其意云:“尧见天因邰而生后稷。”谓使邰国之女生后稷也。“故国后稷於邰”,谓封为邰国之君,又特命 之,使得事天,所以显后稷之神,顺上天之命故也。言国后稷於邰,犹《文王》笺云“而国於周”。后稷以前未有国,於此始封之也。此邰为后稷之母家,其国当自 有君,所以得封后稷者,或时君绝灭,或迁之他所也。〇笺:“丰”至“变更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诂》云:“苞、茂,丰也。”故知丰苞皆为茂也。以经已有茂,故 言亦也。经每实之下皆当字成义,直言实本则不知何本,且《尔雅》以苞为茂,故易传也。方是方正,故言齐等,与传极亩亦同。但齐等据苗均,极亩据地满耳。以 传言雍种是肥充之貌,禾生虽肥,不能至雍种。种者,系本初种之称,即《大田》“既种”是也,故以种为“生不杂”,谓不稂不莠也。传以褎为长,故申之为枝叶 长也。传以发为尽发,不解发意,故云“发管时”。苗之将秀,心如竹管,穗发中而出,故言发管也。传言其实栗栗,止言栗栗是实貌,不言所以得然,故言“成 就”以足之。案《集注》云“栗,成意也”,定本以“意”为“急”,恐非也。就其成国之室家无所变更者,谓邰国先有宫室,后稷就而有之,所以美后稷也。〇郑 以姜嫄之夫先为二王之后,是先有国,故言改封其封,早晚亦无明文。《中候·握河纪》云:“尧即政七十年受《河图》。”其末云:“斯封稷、契、皋陶,赐姓 号。”注云:“或云七十二年。”斯此封三臣,止言封号,不道其时,即封此言成功,盖治水毕后,地平天成之时也。稷之功成,实在尧世,其封於邰,必是尧之封 矣,故此笺及传皆以为尧。《周本纪》云:“禹封弃於邰,号曰后稷。”以后稷之号亦起舜时,其言不可信也。杜预云:“邰,始平武功县所治釐城。”是也。
诞降嘉种,维秬维秠,维穈维芑。
〔传:天降嘉种。秬,黑黍也。秠,一稃二米也。穈,赤苗也。芑, 白苗也。笺云:天应尧之显后稷,故为之下嘉种。〇秬音巨。秠,孚鄙反,亦黑黍也。又孚卑反,郭芳婢反。穈音门,《尔雅》作“虋”,同。郭亡伟反,赤粱粟 也。芑音起,徐又巨已反,郭云“白粱粟也”。稃,芳于反,字书云:“粗糠也。”应,应对之应。为,于伪反。下“天为己”同。〕 恒之秬秠,是获是亩。恒之穈芑,是任是负,以归肇祀。
〔传:恒,徧。肇,始也。始归郊祀也。笺云:任,犹抱也。肇,郊之神位也。后稷以天为己下此四穀之故,则徧种之,成熟则获而亩计之,抱负以归,於郊祀天。得祀天者,二王之后也。〇恒,古邓反,本又作“亘”。获,户郭反。任音壬。注同。肇音兆。徧音遍。下同。〕 【疏】“诞降”至“肇祀”。〇毛以为,上既言后稷功成受国,尧又命使事天。此言其祭天之事。可美大矣,此后稷善能於稼穑,上天乃下善穀之种与之,使得 种,以此祭祀。天与之穀,是可大也。其言善种者,维是黑黍之秬,维是黑黍二米之秠,维是赤苗之穈,维是白苗之芑。后稷既得此善种,乃徧种之以秬以秠,至熟 则於是获刈之,於是亩计之。徧种之以穈以芑,至熟则於是任抱之,於是负檐之。以此秬秠穈芑之穀而归,始郊祀於上天也。〇郑以后稷先事天以归,郊兆之处而祀 天为异。馀同。〇传:“天降”至“白苗”。〇正义曰:降者,从上之辞,故知降嘉种者,是天降嘉种也。“秬,黑黍”以下,皆《释草》文。唯彼穈作“{艹 衅}”,音同耳。李巡曰:“黑黍一名秬。”郭璞曰:“秠亦黑黍,但中米异耳。”汉和帝时,任城生黑黍,或三四实,实二米,得黍三斛八斗。则秬是黑黍之大 名,秠是黑黍之中有二米者,别名之为秠,故此经异其文,而《尔雅》释之。若然,秬、秠皆黑黍矣。而《春官·鬯人》注云:“酿秬为酒。秬如黑黍,一秠二 米。”言如者,以黑黍一米者多,秬为正称,二米则秬中之异,故言如,以明秬有二等也。秬有二等,则一米亦可为酒。《鬯人》之注必言二米者,以宗庙之祭,唯 祼为重,二米嘉异之物,鬯酒宜当用之,故以二米解鬯。其实秬是大名,故云“酿秬为酒”。《尔雅》云“秠,一稃二米”,《鬯人》注云“一秠二米”,文不同 者,《郑志》答张逸云:“秠即皮,其稃亦皮也。《尔雅》重言以晓人。”然则秠、稃古今语之异,故郑引《尔雅》得以稃为秠也。赤苗、白苗者,郭璞曰:“{艹 衅},今之赤粱粟;芑,今之白粱粟,皆好穀也。”〇笺:“天应”至“嘉种”。〇正义曰:如此言,则功成受封之后,始天与之种,唯四穀而已。而《閟宫》云: “是生后稷,降之百福。黍稷重穋,稙稚菽麦。”所降多矣,非徒四穀。又彼下文乃言“奄有下国,俾民稼穑”,则是为稷官之日,已得此种。与此二文不同者,天 降种者,美大后稷,以稷之必获,归功於天,非天实下之也。作者意异,故先后不同。此言祭之所用,故指陈黍稷。《閟宫》广言民食,故穀多於此。《孔丛》云: “魏王问子慎曰:‘往者中山之地无故有穀,乃云天雨,反以亡国,何也?’曰:‘自古及今,未闻天下穀与人。诗美后稷能大教民种穀,以利天下。若中山之穀, 妖怪之事,非所谓天降祥也。’”以此而言,明非实降之也。案《集注》及定本於此并无“笺云”。〇传:“恒徧”至“郊祀”。〇正义曰:以言种之广多,故以恒 为徧。定本作“恒”,《集注》皆作“亘”字。“肇,始”,《释诂》文。上言封之於邰,是初为诸侯,故云“始归郊祀”。下云“上帝居歆”,知此祀为郊也。〇 笺:“任犹”至“之后”。〇正义曰:以任、负异文,负在背,故任为抱也。郑以后稷,二王之后,先得祭天,非为始祭,故云“肇,郊之神位”,言神位之兆。 “肇”宜作“兆”。《春官·小宗伯》云:“兆五帝於四郊。”是也。《商颂》笺读肇为兆,此从略之。又云“得祀天者,二王之后”,申明肇不为始之意也。
诞我祀如何?或舂或揄,或簸或蹂。释之叟叟,烝之浮浮。
〔传:揄,抒臼也。或簸糠者,或蹂黍者。 释,淅米也。叟叟,声也。浮浮,气也。笺云:蹂之言润也。大矣,我后稷之祀天如何乎!美而将说其事也。舂而抒出之,簸之又润湿之,将复舂之,趣於凿也。释 之烝之,以为酒及簠簋之实。〇舂,伤容反。揄音由,又以朱反,《说文》作“舀”,弋绍反。簸,波我反。蹂音柔。叟,所留反,字又作“溲”,涛米声也。《尔 雅》作“溞”,音同。郭音骚。烝,之丞反。浮如字。《尔雅》《说文》并作“烰”,云:“烝也。”抒,食汝反,《苍颉篇》云:“取出也。”穅音康,字亦作 “康”,俗米旁作康,非。淅,星历反,《说文》云:“汰也。”汰音太。复,扶又反。凿,子洛反,精米也,《字林》作“”,云:“粝米一斛舂为八斗也。”子 沃反。簠音甫。簋音轨。〕 载谋载惟,取萧祭脂。取羝以軷,载燔载烈。
〔传:尝之日涖卜来岁之芟,狝之日涖卜来岁之戒,社之 日涖卜来岁之稼,所以兴来而继往也。穀熟而谋,陈祭而卜矣。取萧合黍稷,臭达墙屋。既奠而后爇萧合馨香也。羝,羊牡羊也。軷,道祭也。傅火曰燔,贯之加于 火曰烈。笺云:惟,思也。烈之言烂也。后稷既为郊祀之酒及其米,则诹谋其日,思念其礼。至其时,取萧草与祭牲之脂,爇之於行神之位。馨香既闻,取羝羊之体 以祭神。又燔烈其肉,为尸羞焉。自此而往郊。〇牴,都礼反,字亦作“羝”。軷,蒲未反,《说文》云:“出必告道神,为坛而祭为軷。”《字林》同。父末反。 燔音烦。后皆同。涖音利,又音类。芟,所衔反。狝,息浅反。奠,徒练反